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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斷生崖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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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王離開,到了清算方才混亂留下的舊賬時。

其中不乏有德高望重的前輩,也有初出茅廬的小輩。各位都心知肚明各自心中的盤算,一時不言。

方桃聽見身邊有人低聲嘟囔:“我以為多有本事,還不是將殘玉拱手讓人了。”

他們在議論向觀,畢竟那是前掌門,修為難以估量。方桃心中不快,詆毀掌門的師尊也是詆毀她的師尊。

她本想和師兄抱怨,卻發覺這並非恰當的時候。鄧遠昳的死,對他們尤其是打擊。

回到城中,印雪宴獨自往典當行前去。方桃猜出她是去找尋霏,問收魂陣一事。

向觀將他們召集起來,問道:“此路兇險異常,交給我們這些老家夥去做吧。今日起,你們想回靈山、想去遠方,就任由去。”

王鳶見遲疑道:“師祖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前些日子,我的徒兒個個受了重傷,委以小輩們重任。但今日一看,果真還是該我們這些茍延殘喘的來做,即使遇險也是死得其所。實在不該讓你們冒險。”

阿啞道:“護衛蒼生的任務不分長幼,也並非全聚在靈遙山宗身上。”

自從魔王侵襲靈山之後,傳言,魔王是靈遙仙君造出的魔物。有些修士便惶惶不可終日,指摘仙君的過失,全然不提她往日的恩德。

那可是靈山,世上唯一的仙山。仙君體內流的血是仙人靈脈,她是天下唯一通神之人,真正的永生。

看熱鬧的多,只是因為水還沒淹沒到家門口。一些小的宗門,為了對付魔物不堪重負,已經歸順於大宗,抹去自家姓名。

問岳袖手旁觀,卻是最好的依附對象。不知不覺中,問岳已經積累起了極高的聲望和力量。

他們一開始就反對尋找殘玉,而是鼓勵大家自我修行,或是歸順問岳,再齊心協力對付魔王。不少人信這一套。

今日一敗,無疑是對靈遙決策正確與否的重大打擊。靈遙原本人就不多,在魔王濫殺無辜下,又折損不少。派出來尋找殘玉的,都出於自願。可是下場很明顯。

王鳶見附和著阿啞說道:“一人之力如何能抵擋山洪,本就置生死於度外,何談冒險。”

向觀動容地看著他們,落下嘆息:“假如當年,有你們這群孩子在,靈遙仙君哪裏會誤入歧途,這世上又怎麽會有魔王。”

他不多說,吩咐著:“我已確定,在冥海之中有一塊殘玉。事情緊急,需盡快動身前去。你們先去太乙谷中的山泉療傷。”

說罷,向觀離開了此地。

周圍人的議論中,王鳶見他們才知道,魔王聲東擊西,自己往揚原來了,魔界卻往北邊打去。也不知為何,玄謠教勢力如此之強,也被打得落花流水。

雖說魔界損失也不小。

教主身負重傷,只能攜眾人先逃往他方,其餘散修則跟隨大隊,來求援。狀況比之當時的靈遙山宗更加慘烈。

明明是第三仙宗,落得這個下場,叫人唏噓,也有許多看熱鬧的。

阿啞得了情報,猶疑不定,不知是否該隨同門回北州去。

燕明衣道:“你方才說要解釋靈根一事,能否現在說清?”

阿啞見她主動提起,看來是很在意,便一五一十說清:“教主將殘玉放在一位雷靈根的師姐體內,然而殘玉的力量會吞噬她,故而要尋其他雷靈根的修士,來給師姐滋補。”

燕明衣卻聽出了其他消息來:“玄謠教手中有殘玉?”

“……是,”阿啞本也不打算瞞著燕明衣,她正為此事煩心,“我意欲勸教主交出殘玉,與其他宗門合作。你也知道,我的身份並不適合說這些。她派我來跟隨你們,其實另有所圖。”

玄謠教當年拿到殘玉,本來是要放進聖物玄鴉中,可這是教主的靈力來源,她不肯自己的力量折損,便把殘玉轉移到鳳歲身體裏。

每個人都能以血肉之軀承載殘玉,但未必合拍,殘玉對每個人的侵蝕度也不同。鳳歲恰巧軀體能容納殘玉,並且不排斥。

沒想到日子久了,殘玉漸漸反噬,鳳歲承受不住殘玉的力量。在幾個修士獻祭之後,鳳歲勉強保持住了身形,沒有被殘玉中的惡念影響,變成魔。

教主留著阿啞,是因她天資聰穎,又通曉人情世故,能將事情辦得滴水不漏。只是她沒想到,阿啞會把她的計策向燕明衣全盤托出。

阿啞道:“教主不甘心只有一塊殘玉,她還想要你們身上的殘玉,所以派我來跟蹤,好在合適時候下手。”

“你告訴我這些,是為什麽……”燕明衣總感覺阿啞說起這些,看著有些陌生了,印雪宴不在身邊,難免有些膽怯。

阿啞察覺她的疏離,心中一酸。她扯起嘴角笑了笑,雖說面紗遮蓋,並不能讓燕明衣看見。

“明衣姑娘,你放心吧。我既然已經將事情委實告訴於你,便決心不回玄謠教了。從今日起,我算是叛出師門,可……這亂世中,何必把門派分得太清。我寧可順從心意行事。”

她並不滿意教主。教主的規矩、為人都像鎖鏈一樣束縛著阿啞。她從小擔驚受怕,又因為教主沒了最親的姐姐。

在認識印雪宴等人後,阿啞才發覺,自己還可以有另一種選擇。當年她被迫要站在混沌之中,現在不同了。

阿啞摸了摸額間的金水晶。這是教主留下的咒,她若忤逆教主,必將心脈寸裂而死。

教主如今自顧不暇,想必不會多關心她這邊的情況。不過,只要教主活著一日,她還得陽奉陰違下去。

燕明衣松了一口氣:“大道是心中的道,而非聲名。我一直想追尋這種自由,我心所向,同你是一樣的。”

不多時,幾人到了太乙谷山泉中,各自按宗門的規矩進泉中去。

四周安靜,卻聽得見落花聲,露水滴落在山石之間,有風過樹梢。

靜謐中,人才能放空思緒。

方桃能感受到王鳶見心中的波動,她不由自主就陷入沈思之中。

往日她死的時候,還沒有多在意,可當鄧遠昳這樣慘烈地被魔王殘殺,方桃才醒悟了一些。

原來她並非已經麻木,最割舍不下的是親情和友情。她死了,不知為何能覆生,可是鄧遠昳不一樣。

這樣一想,方桃更加惜命,她下定決心,往後不再做冒險的事情。最重要的是,用自己的力量也能保護自己。

雖然她並不想承認,但身邊的人都會走向死亡,包括師兄。方桃現在能毫發無損,都要感謝身邊有替她擋刀的人。

魔王留下的殘玉氣息,原本是為了引誘方桃前去。沒想到,鄧遠昳當了替死鬼。在看到同門修士自相殘殺後,魔王也放棄了直接將王鳶見帶走。

他開始對折磨人上心,太直接的掠奪毫無樂趣。唯有看著曾經相親相愛的“友人”反目成仇,才更能彌補他心中的遺恨。

沈靈遙曾經給他希望,讓他以為兩人相愛。可真正無情的人,反而站在了制高點。正是因為他沒法不在意,沈靈遙才能封印了他。

印雪宴走出典當行,身邊的傳訊牌閃起亮光,這是燕明衣給的。她不太懂尋霏方才似笑非笑的神情,也失去了探尋心緒的心思。

她能看到鬼,自然也能察覺鄧遠昳的魂魄。但無論搜尋幾遍,印雪宴也看不到他的魂魄。魔王竟然把他的魂捏碎了,讓他再無來生,更別談覆生。

印雪宴有些茫然,察覺身邊少了她的劍。劍已經丟在那片山林裏了。她在芥子珠裏搜尋,找到了當時燕明衣給的夏臘梅。

淡粉的花瓣,仍未枯萎。冰雪不是一味凍人,它也可以留住時間。

她本打算扔掉夏臘梅,又想起當年在旸山,那個修士給自己送的花。總覺得,一朵花裏,隱藏著一個生命。

可惜鄧遠昳什麽也沒有留下。

印雪宴收起花,翻出傳訊牌,仔細看著燕明衣發來的訊息。

他們去了太乙谷,即將前去冥海。

冥海的魔物少,怨魂多,對她沒什麽好處。也是時候走自己的路了。印雪宴一字一句回訊過去。

“就此別過,我將獨去收覆召辰殿,來日有緣自相見。”

聽說玄謠教受魔界侵擾,此時定是闖魔界的好時機。印雪宴撥弄著脖頸上的珠串,眼底越發涼薄。

“印師姐要走?”方桃問。

“是,不知她一人能否成功,”燕明衣略帶擔憂,“我原本還想再見她一面。”

阿啞道:“此去城中遠了些。明衣姑娘,若是有話交代,在傳訊牌上即可。”

燕明衣其實想把手中的劍還給印雪宴。那是她的第一把劍。她正遺憾著,忽然又看見印雪宴發來了新的訊息。

說,她在揚原等著她,有事相告。

燕明衣看眾人還在休憩,先借口出去,往目的地趕。她用芭蕉扇行得快,不久便到了相約之地。

印雪宴站在榕樹下,手裏拿著把破爛爛爛的木劍。見燕明衣來了,她開口道:“我想把這劍修好就走,能有什麽辦法嗎?”

燕明衣看了一眼,問題並不大,只是修好後,再不是原來的材質。她把話說清,印雪宴道無妨。

“我有東西給你,”燕明衣從芥子珠裏拿出當時白鵠妖給的“眼珠子”,“你去旸山比我危險,拿上這個吧。”

印雪宴也沒拒絕,收下了,她想了想,把夏臘梅重新還給燕明衣:“多謝你這些天的照顧,我們萍水相逢,難得你對我好。”

“這有什麽,我們畢竟是朋友。”燕明衣一笑,也收下了花。

她看著印雪宴的臉,卻舍不得把劍歸還去了。印雪宴今日作別,卻好像要永別。若是能留下些牽絆,往後才有由頭再相見啊。

印雪宴漸漸明白了,真正的朋友,並不是萍水之交。也不是用來鋪路的鵝卵石。

她會為了朋友送的一朵花高興,會為了友人之死流淚。她原本就是有情有義之人,只是前半生從未有過親友。

如果母親當年給她一些愛,她也能湧泉相報。只是可惜,印掌門從一開始,就沒對她付出一絲真心。

天邊漸漸暗下來了,印雪宴背著木劍,背影有些蕭索。

她像是暖春裏突如其來一場飄雪。燕明衣想,總有一天,會看見暴風雪降臨,席卷天下。

而自己,盡管只是一朵沾染了雪粒的花苞,也受其滋養,終將迎來花開之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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